老舍《北京的春节》赏析
发布时间:2021-09-21   点击:   来源:原创   录入者:杨红梅

一、原文

北京的春节

老舍

最怀念的,还是小时候过的年。

早起拉开窗帘举目望去,一夜之间,外面已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。今年冬天雪下得少,似乎缺了一点气氛。这场雪的到来,提示着人们,年已经不远了。是啊,又要过年了,甚至能看到被大雪压弯的树枝也在抖动着春的喜悦。

过年,在感觉中已经有些遥远,甚至没有太多的期盼。在繁忙的都市里,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,年味越来越淡,有的时候马上过年了,才想起来。最令自己怀念的,还是小时候过的年,虽然那是些久远的回忆,但一切又都是那样鲜活。

我的老家在农村。一到腊月,年的气氛就浓起来了。在村里的供销社,购年货的人络绎不绝。那些传统的年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现在想起来是依然漂亮,那厚厚的纸,散发着油墨的芳香,在幼小的心灵里,已经把它当作是年的象征。

北方的腊八,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。它的特殊意义在于向年又近了一步。每天天没亮就会醒来,一想到要过年了,兴奋的睡不着。

村里的老人们开始对小孩子们说:“小孩小孩你别谗,过了腊八就过年。小孩小孩你别哭,过了腊八就杀猪。”孩子们嘻笑着、欢呼着,跑走了。那个时候,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杀得起年猪。而杀了猪的人家都要安排一顿饭,招待一下村邻亲威。我们这些小孩子吃不多少肉,就是图个热闹,屋里屋处的乱窜。

那个年月伙食很差,平时就是苞米面饼子、小米饭,连面食也吃不到。所以过年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那是个解馋的好机会。除夕的前几天,母亲便开始忙着蒸年糕、蒸馒头,前一天才会用大锅烀肉。我则在站在锅台边,紧紧地盯着锅,闻着那飘出的香气,不知不觉着唾液已经流了下来。母亲在旁边看了,便会掀开锅盖,用筷子扎出一小块肉放在碗里,我伸手就拿,顾不上烫嘴,狠狠地咬下去。

我喜欢啃冻梨,吃时发出的“沙沙”声,那白白的梨肉带来的酸甜,总让我回味不尽。当然,也只有过年时才能买梨吃。

有一件小事很是难忘:那次母亲买来了冻梨,放在了储存杂物的仓子里。我便偷偷地盯着她,直到她进了屋子。我一溜小跑来到门前,小心翼翼地打开仓门,钻了进去,把关好门,掏了一个梨子就啃。不一会儿母亲进来取东西,一下子看到了我,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,她却笑了笑,拍了拍我的头,没有说什么。吃晚饭的时候,弟弟还在问母亲:“梨什么时候买啊?”我在心里说:哈,我已经先尝到了。

对联也是过年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。那时候的对联和现在不同,都是买来大红纸请人手写的。父亲的书法很好,是我们村里知名的先生,所以到我家来求父亲写对联的人都排成了队,过年的这两天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。我在旁边地看着那黑亮亮的毛笔字写在红纸上,有说不出的羡慕。当红红的对联贴到墙上门上,那个喜庆啊,年的气氛立刻就出来了。

小时候的我喜欢穿新衣服。除夕的头天晚上我会把新衣服拿出来,翻过来掉过去地看,想象着明天就要穿上了,那个高兴啊。一年到头能穿新衣服的时候是很少的,一般都要到过年。睡前早早地把小脚洗干净,把新鞋、新袜摆在枕边看着,后来就睡着了。有时会做梦,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,但小脸上肯定带着甜甜笑意。

除夕也叫年三十,家家张灯结彩,人人喜气洋洋。在那个年月,恐怕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大伙的脸上洋溢的笑容。除夕一大早,我就被鞭炮声从睡梦中惊醒。父亲也会在我们的耳边说,快起床吧,过年了,早点放鞭炮。我们便一咕噜地爬起来,穿好新衣服、新鞋,跑到外面放鞭炮。然后等待我们的便是饭桌上香喷喷的饺子了。

我们北方过年的高潮是除夕之夜,最重要的活动叫发纸,一般都是在子时,也就是二十三点到凌晨一点。传说那时候南天门会打开,天上的神仙会鱼贯地下到人间,所以各家有供奉神灵的,都要出去“请”。当然,也有的人说,相当有“福气”的人会看到南天门开,那样的人以后一定会享受荣华富贵,只是没有人能证实罢了。

在欢笑声中白天很快就过去了。夜色渐浓,万家灯火在冬夜里跳动着,映衬着白白的雪,描绘成乡村最美丽的夜晚。除夕的夜充满了祥和与神秘。在人们的眼里,从这里仿佛能看到美好的明天。

在发纸前父亲总是提前把鞭炮拴在一根大杆子上,靠在墙角就等着放了。十点左右,周围的村子就开始发纸了。鞭炮声此起彼伏,响个不停,火光将天边都映得发亮。十一点半了,父亲便把我们几个都叫出去,开始忙活,有的点鞭炮,有的点一堆火,母亲则在屋里做饭。篝光燃起,鞭炮声也响彻夜空。火光映着红红的笑脸,我们围着火堆跳着,叫着,跑着,那一刻,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
三十的晚上是要吃年夜饭的。全家人坐在一起,团团圆圆地吃着饭,说说话,其乐融融。这时吃的饺子都是肉馅的,还会在里面放一枚硬币,谁要是吃到的话那就预示着一年将有好运相伴。小时候,一次哥哥给我夹了一个饺子,我便边吃边玩,大伙也吃的热火朝天,可是盘子都见底了也没吃到硬币,最后在我的小屁股下面发现了它。

年夜饭后有“守岁”之说,所谓“一夜连双岁,五更分二年”,据说要是能一夜不睡的话,一年之中头脑都清醒。我们几个小伙伴打着灯笼,出去玩,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拣落在地上的鞭炮,有的回来之后还可以放。当然,如果玩累了,随便到哪家,都会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。

难忘的年夜总是过得很快。天亮了,村边响起了欢快的锣鼓声,原来是大秧歌开始拜年了。人们相互拜年,串门,整个小村又在年的气氛中沸腾起来。

时隔多年,一些往事都已淡忘,但儿时过年的情景却永远地留在了心中。

二、赏析

《北京的春节》用优美的文笔描绘了北京春节的民俗,包括前后不同的日程,节目,玩艺,吃食,礼仪,景观等等。可以说,是关于北京春节的小百科全书。

  值得注意的是,在文章的最后,老舍写了这样的话:“也许,现在过年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,可是多么清醒健康呢。以前,人们过年是托神鬼的庇佑;现在是大家劳动终岁,大家也应当快乐的过年。”

  这是一种赞叹之余的委婉的惋惜。

  这是一种肯定发展进步的同时对于付出的代价所表示的无奈。

  这是一种对优秀的民间文化传统所表达的趋同、向往,保留和发扬的善良愿望。

  总之,文章传递了一种深刻的矛盾。这个矛盾,很值得玩味。

在老舍作品中时常出现这个矛盾。必须把它指出来。不如此,不足以理解老舍作品的深厚。

在他的小说中,反映这类矛盾的作品比比皆是,短篇小说《老字号》、《断魂枪》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。可以说,有此种矛盾思绪是老舍的一大特点。实际上,这是老舍的一种文化观。

  仅仅从进化论的角度,一定会把“新的”理解为“好的”和“先进的”,以为不如此社会便不会有进步,所以,主张否定“旧的”和“老的”,实行新老交替。但是,如果,换一个角度,从文化角度上去考虑问题,便不会如此简单和机械了。

  文化是需要积累的,不是一茬一茬更替的,而是由小到大,由少到多,由简单到复杂,由粗糙到精致,靠一个连续不断的长长的过程来完善。一座老而破的房子,其价值也许会比一栋新式洋楼要大得多,后者过不了多少年会被更新的大厦所取代;而前者,因为它有某些人文价值,比如,在这所房子里发生过重大的历史事件,或者,生活过著名的文学家、艺术家,而无法被别的建筑所代替,它会因此而不朽。这所老而破的房子,一旦成了特定的历史文化的载体,它便会成为永恒的财富。

  每当社会变革,取得某种进步,但又以无情地摧毁一些文化为代价时,老舍便会发出这个矛盾的叹息。这个叹息,便导致他在《北京的春节》结尾中说“也许,现在过年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”。

  于是,他忍不住要发出现在“大家也应当快乐的过年”,这在当时那个明确地宣布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的时代,该是怎样石破天惊的呼吁呵!

  本文的内在意义大大超出了对于北京春节习俗的描述。这是我读这篇散文所感悟到的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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